【散文】忘不了吃

五月花

   几十年过去了，那些有关吃的往事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在我的脑际，清晰地显现着！   
      我的祖辈是个大家庭，爷爷有兄弟俩人，父辈有兄弟仨，到了我辈发展的有兄弟姐妹十人。我们三大家子住在一起，几间破烂不堪的土坯房，大家从一个大门进出。虽然餐桌分三家，但这么狭窄的地方那么多孩子吃饭是很难分得清楚的，一到吃饭时，我们常常因为互抢碗头的饭菜而哭闹，因而招来大人的打骂，甚至引起他们之间产生矛盾。
      记得一到冬天夜长日短的日子，家里常常一天只吃两顿饭，一到傍晚，我们孩子关注的就是奶奶有没有准备下锅台的意思，一旦知道奶奶不做晚餐的打算，那种失望简直令人心疼，似乎比饥饿带来的痛苦更大。奶奶虽心疼我们，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，我们从奶奶的眼神中读懂了她的痛苦与无奈。记得一次，奶奶又没有准备晚餐，只好拿出一点爆米花来安慰我们四个孩子，那年代爆米花也是很珍贵的食品，二弟首先表态说他不吃，省着让家人多吃一点，可一旦爆米花出现在他眼前，怎么熬得住？孩子毕竟是孩子，吃起来却忘记了自己的诺言，吃得比我们还多。人说奶奶疼爱头孙子，奶奶真的是最疼爱我的，她心里暗暗希望我多吃一些，可看到弟弟吃得比我还多，心疼地问我为什么不抢着多吃一点？奶奶只顾心疼我去了，哪里想到“穷人孩子早当家”的我的心思呢？漫长的黑夜，我们常常是饿着肚子听奶奶的故事度过的，至今还记得从奶奶口中听说过一个与吃有关的悲惨故事，那是一个远房亲戚一次为集体挑粮食，路上自己偷着吃，正吃着，前面来了人，她怕被人发现，急着咽下去，一不小心误入气管，当场毙命。还经常听奶奶说起伯伯的故事，饥饿与疾病一同袭向我年轻而弱不禁风的伯伯，一段时间伯伯不成人形，头发也掉光了，家人心里都在准备着他的后事，正在这时有人拾到一幅邻村丢弃的病死牛肠，别人都认为吃了这牛肠会加速死亡，说我伯伯反正是要死的人，就给他吃了吧。我奶奶也坚持要让伯伯填饱一次肚子，说要死也不能让她的儿子饿着肚子去见上帝，就这样我伯伯享用了那幅牛肠。真是苍天有眼，伯伯吃了那病牛肠，居然奇迹般活了下来，头发也渐渐长出来了。继而吃点白菜根、稻草根粉什么的，又能下地干农活了。奶奶兴奋不已，时隔多年，说起这事时还得意着呢！
      一次，奶奶去坟山烧香祭祖，不小心烧毁了一小片荒山，看山的老头硬是罚了我们家三升米，奶奶心疼了一很久很久。为了省下那三升米，奶奶整整一个月没吃一顿晚饭，至今想起来我的心还在剧烈的痛。
        我们的村子依山傍水，门前长河水川流不息，屋后小山丘连绵不断，可就是这里的人们一个个饿得像芦柴棒似的，与这儿的美丽山水极不相称。我们村的孩子常常邀在一起成群结队满山遍野去找吃的，什么丝毛根（生长在沙地，根白而甜）、抽麻芝（一种有穗的野草）、刺苗、海须草（一种水草）等等野生植物都是我们的主要副食品。莫言形容他们小时候找吃时的样子一半像牛羊一半像歌手，我们也是。我们还经常三、五结伴去河里捞鱼虾，一个个手里拿着长柄网，背上背着竹鱼箩，裤腿卷到膝盖上，快活地向水域奔去。这是孩子们最喜欢做的一件事，尽管危险性很大，大人们也不希望我们经常去，但是为了家人十天半月能吃上一次荤菜，加之大人们忙于生计无暇顾及许多，他们也就不刻意去阻止了。每当我们安全地上岸，并收获那么一点点小鱼虾时，也是大人们最高兴的时刻，他们笑在脸上，喜在心里，“又能给孩子们补补身体了”，这是他们最大的心愿。那时我们还经常提篮邀约一起去打猪草，村子里几乎每家都养猪，家家户户几乎是靠孩子打猪草来养猪的，所以一年最多也只能养上一两头猪。杀猪过年那是很稀罕的事，每到过年只要家里杀了猪，奶奶都要用猪肝、猪血、猪肺等做成一大锅美味佳肴，给邻居们一家一碗地送去。这是那时农村最温馨、最令人感动的一幕，是一幅美丽、和谐的画卷，也是我最美好的记忆。
        村子的人家尽管穷得家徒四壁，可村旁的茅房、草堆、废弃的院子等处还经常有大批乞丐下榻，一到吃饭的时间，他们拿着碗挨家挨户乞讨，有的人家一到吃饭的时间干脆关起大门，不过大部分人家还是挺善良的，多少得给点。那时的乞丐很容易满足，只要你给了，不管多少，他们都会报以感谢，不像现在的乞丐，你给五元闲少，给百元不闲多。
       上初中时，因我家离学校很远，父亲为我找到家住学校附近的朋友宋伯伯，让我在他家借宿。正好他女儿和我同届，我们学习上还可以互相帮助，宋伯伯希望我常住他家。他们一家对我非常热情，每天晚自习后为我加餐，尽管大部分时间是一二两米饭和一点蔬菜、咸菜，可对于我来说非常重要，它为我能在那样艰苦的环境中努力学习提供了必要的能量。看到他们一家人从牙缝里挤出粮食为我开小灶，我实在不好意思，借故住到了学校宿舍。不久，宋伯伯找到我父亲问缘由，父亲转达了我的意思。宋伯伯连哄带骗对我说，你爸爸存了米在我家，你只管吃。我明白这是美丽的谎言，就顺水推舟假装听不懂，从此又心安理得地在他们家享受免费晚餐。
        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庆幸自己很幸运，曾经遇到了宋伯伯这么好的一家人。可我同班的一位女同学就没我幸运了，她家条件似乎更遭殃，初中三年半，她每天早晨从家里吃一点剩饭去上学，中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同学们去食堂用餐，一个人饿着肚子孤零零地坐在教室里，直到傍晚放学回家才能吃上一天中的第二餐。
        更幸运的是我后来考上了卫校，生活条件大为改观，每月有学校为我提供的13元火食费，足够我吃饱了。开始我把每月的13元钱几乎吃得一分不剩，突然能大快朵颐，感到幸福之极。可后来发现有的同学每月能从火食费中节省5——6元钱管零用，又后悔自己当初没想到要节省，好为家人减轻一点经济负担。
        光阴荏苒，岁月如梭，几十年弹指一挥间，现在丰衣足食的我，却难忘那饥饿的岁月,更难忘饿着肚子操劳一辈子的奶奶！

舟帆

我们至多至少都经历了一段饥饿的岁月，或许我们都有饿着肚子操劳一辈子的奶奶！

五月花精美的散文勾起了我三十多年前一幕一幕的回忆！


拜读！

蜂王

真实的回忆

柔情似梦

拜读，学习。

旧砚池

拜读大作,真实，
我上初中时比你家更难，你可能是我同学。

莴苣

好。:handshake

花园浪子

拜读

月光河

朴实真情，我们这代人还赶了几十年好日子，只是我们的祖母辈，真的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，我也和你一样现在想起奶奶，心还是剧烈的痛。

五月花

我们至多至少都经历了一段饥饿的岁月，或许我们都有饿着肚子操劳一辈子的奶奶！

五月花精美的散文勾起了我三十多年前一幕一幕的回忆！


拜读！
舟帆 发表于 2013-3-16 11:07

谢谢提读，我们应该是同龄人！

五月花

谢谢各位老乡的鼓励与提读，偶尔写一点不成文章的东西与大家共享！希望大家喜欢！